缅甸种香蕉的中国人:在炮火和非法用地的阴影下淘金

2024-04-11 kaiyun

  “你们这儿收人民币吗?”两位中国卡车司机在腾密公路昔董段一家餐馆吃完饭,准备付钱。这是他们第一次到缅甸。服务员不懂汉语,看见人民币,立刻明白过来,点头回答OK。

  公路上堵着上百辆22轮大卡车,都是空的。它们的目的地是缅甸克钦邦外莫县的香蕉种植园。那里有成吨的香蕉正在等待装车,再被运往中国,出现在各大城市的超市里。

  2018年12月14日,4辆前往中国的重型卡车经过腾密公路昔董段的七彩桥,车里装满了从克钦邦开采的稀土矿。最后一辆车过桥的时候,桥从中间断开了。司机幸免于难,稀土矿随后被运走了,只剩下扎进河谷的断桥——克钦邦最重要的合法中缅贸易路线被切断了。驻扎在昔董镇的腾冲县腾密公路建设工程指挥部召集工人连夜抢修,要在河谷搭出一条施工便道来。

  而已经收割的香蕉是等不起的。若无法及时抵达货架,它们就会烂熟在货箱里。常年运水果的司机都明白这一点。他们围在河岸观看施工情况,点一支烟,喟叹:“这下种香蕉的老板要哭了。”

  下午两点,外莫县城以西,伊洛瓦底江畔,一间用竹子和石棉瓦搭成的小屋里,宋云丽(化名)正在看电视。房间不大,除了电视只有几个箱子、一张床。电视上在播赵丽颖主演的古装剧。

  除了看电视,宋云丽偶尔也去散步。在四川老家,她很爱出门逛街,但在这里出门只有无边无际的香蕉种植园。她的散步路线从来不会超出种植园,一是怕迷路,二是无法与当地人交流。

  种植园有1000多亩,是她和丈夫在2018年开辟的,因尚未收割,七彩桥的断裂还没有带来影响。

  外莫县与克钦邦首府密支市隔着一条伊洛瓦底江,辖区总面积3625.8平方公里,与中国云南省怒江州、腾冲县、盈江县分享着漫长的国境线年中国政府援建的腾密公路(腾冲-密支那)通车之后,从腾冲猴桥口岸到外莫县城,不过5小时车程。边境一带多山,但沿江平原有广袤良田,使之成为克钦邦最重要的农业产地。当地人戏称:“一根拐杖插在这地里也能长成大树。”

  外莫县人口总数在10万左右。类似于克钦邦其它地区,这里多民族聚居,傈僳人、景颇人、浪峩人、掸人、廓尔卡人、华人等民族都在这里形成了自己的社区,世代以农业为生计。

  翻译老曹是宋云丽唯一能交流的当地人,傈僳族。他的老家在中缅边境一处界桩附近,汉语很好。说是“翻译”,其实更像工头——除了翻译,还需在地里管理、指导劳工,每天视察香蕉树生长情况,并在每个月初为工人发生活费。每个香蕉种植园都会聘请至少一位这样的“翻译”,作为老板和劳工沟通的中间人,每月有固定工资,折人民币大约2300元。

  老曹一家4口都住在蕉地里。两个儿子刚刚成年,在做“管蕉人”,每人分配了3000棵香蕉树。如果散步时遇见老曹,宋云丽会和他拉几句家常,也嘱咐他管理好员工:“让他们早一点去干活,晚一点回来。不要磨洋工。”宋云丽觉得除了农药化肥太贵,水源、土地和人工倒是真的便宜。

  对中国商人来说,缅甸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使得其农产品在中国市场有比较优势。近年中国香蕉收购价上涨,吸引了大量投资者,苦于国内、老挝等地香蕉枯萎病肆虐,许多人的眼光便聚集到枯萎病尚少的缅甸。

  在外莫县种香蕉,成本大约是1元/公斤,2018年初,当国内香蕉收购价突破5元/公斤时,所有投资者的血液都沸腾了。一时间人人都在谈论香蕉:“比种罂粟还赚钱。即使不种香蕉,做产业周边的生意也一样赚钱。”

  种香蕉的人慢慢地多,曾因战争显得过于冷清的腾密公路出现了大量写着中文的加油站,外莫县城出现了中国人经营的川菜馆、超市、足浴、汽修店,以及挂中文广告牌的中介公司、香蕉代办公司:都是围绕香蕉种植园兴起的产业。

  很难估计每年有多少香蕉从外莫地区运往中国,据《21世纪经济报道》在2017年5月的一份报道:是年,经腾密公路由缅甸进入中国的水果总重达到近15万吨,其中香蕉占最大比例。

  面对大量涌入外莫的中国人,克钦邦移民局放宽了政策:只要有公司做担保,就能在入境时申请在缅居留证,停滞时间为3个月。持这种证件的中国人只能在外莫地区行动,不能过江进入密支那市,更不能深入下缅甸。2018年6月,政策调整,这种居留证的停留时间缩减到了14天。不过,前来种植香蕉或寻找商机的中国人并没有因之减少。

  根据克钦邦傈僳民间社会组织(Lisucivilsocietyorganization)2017年发布的报告《缅北外莫县投资栽种项目的在地民意调查》,“中国公司的香蕉种植园”大规模进入外莫地区的时间是2012年,而2016年和2017年是这些香蕉种植园在外莫镇扩张的高峰期。

  该组织负责人哇叻(WaLe)称,截至2018年底,外莫地区由中国公司投资的香蕉种植园总面积达到了145000英亩以上。在外莫县开川菜馆的一位中国商人称,大约有15000中国香蕉商人及技术人员在该地区长期居住和工作。

  宋云丽第一次接触香蕉行业是2012年,经一位早年在缅甸伐木发家的老乡介绍,她和丈夫开始在缅甸克钦邦拉咱地区承包香蕉种植园。拉咱是克钦独立组织和独立军的总部,与中国盈江县那邦镇隔着一条小河。

  在那之前,宋云丽和丈夫在四川老家经营百货,不曾种过香蕉,不曾离开中国。在拉咱种香蕉的时候,他们在那邦镇租了房子,白天过河去地里,晚上再回国。

  2015年初,克钦独立组织以“土壤污染”为由宣布禁止在拉咱地区扩展香蕉种植园,宋云丽和合伙人听说外莫地区土地更肥沃平坦,便将旧蕉地转租出去,迁到了外莫。我随她散步,在一棵棵香蕉树下穿行,她不停讲解,为何需要这样或那样做:

  “你看这些果实,要抹花、打壮果药,最后就是套袋,全是手工操作。套袋之后就不能施肥了,让它维持3个月。但还是要给香蕉树打保叶药。保叶药很贵的,我们地里打一次就要花掉10万块。”

  到克钦邦7年,她和丈夫都成了“香蕉专家”。但她说自己这7年并没有挣到钱。“前几年行情不好,香蕉1块钱1公斤,我们连本钱都拿不回来。这两年行情还可以,但是又有天灾,我们都遇到两回冰雹了,冰雹把香蕉全部打烂,投的几百万一下子就没了。反正始终都不那么顺利。”

  眼前这片新地,香蕉树被照料得很好。高矮匀称,叶片饱满,一些香蕉花已经剥落,露出手指长的青色小香蕉来。宋云丽的丈夫早上出门之前,用9种农药调配了一桶巧克力色的液体——洗果药,放在库房门口。工人们吃过午饭,便背着工具,拎上一桶“巧克力”钻进香蕉地里。

  宋云丽告诉我,这些工人都是附近寨子里的。我与工人们闲聊几句,才明白他们都来自几百公里以外的下缅甸——一家人来自勃固省,用装化肥的编织袋和竹竿在路边搭了一间棚子。男人在香蕉地工作,用编织袋做了一个秋千,两岁的孩子玩秋千,女人则洗衣做饭。还有几个年轻人从曼德勒来,刚满15岁,每个黄昏,他们在香蕉地干完活,就聚在附近空地踢藤球。

  勃固或者曼德勒,宋云丽都从未听说。在她看来,它们和外莫,都是缅甸,没什么区别。7年来她也从未去过密支那。她更希望自己能在四川老家呆着,陪伴两个刚工作的女儿,或许还能为她们物色适合结婚的对象。女儿喜欢牛肉干,春节前夕,宋云丽在外莫县城买了牛肉,晾干,过年回家就可以带给她们。

  对这片新地,她有很多期待,因为在前几年的亏损中已经交足了“学费”。“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说,“做完就退休了。我们现在就是挣点养老钱,而且还没到五十岁,不做事也不行嘛。”这一次她和丈夫花了更多的心思,雇了更多的工人,为了买足农药、化肥,还赊了点账。如果顺利,2019年雨季之前就可以收获漂亮的果实。

  “我们果敢人到哪里都喜欢打陀螺。克钦邦的人不喜欢,他们很喜欢打皮球、踢钦笼。”阿四(化名)24岁,坐在自家门口,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巨大的陀螺。他聚精会神的样子,仿佛那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块玉。

  他所在的香蕉地已完成了“套袋”,正好可以休息。香蕉要在袋子里冬眠3个月,然后就是“砍蕉”装箱,那是最忙的时候。

  2015年2月9日凌晨,果敢人被枪炮声惊醒,才知道街市上的流言都是真的:果敢同盟军打回来了,正与缅甸国防军激烈交火。为了躲避战火,人们来不及打包行李,纷纷越过边境,逃往与果敢交界的中国南伞镇。阿四和家人就在其中。

  战火持续了4个月,直到果敢同盟军发布《单方面停火声明》。阿四一家和其它几十户难民,没敢回果敢。他们听说有傈僳教会在克钦邦外莫县接收果敢的傈僳难民,便从南伞镇坐汽车经腾密公路来到了外莫。安置他们的地方叫尼古底,傈僳语“尼古”意指野草茂盛,“底”意指地方,即野草茂盛的地方。这里离外莫县城20公里,原先是一片荒地。

  阿四家养了两头猪,种了玉米,一座砖房空空荡荡,在村里算稍好的家境。他说:“我们整个寨子都来了,这地方全部是难民。来的时候没有房子。有人发了一点钱,支持我们建房子。”

  当地一位牧师与朋友一起成立了农业公司,将附近的土地都集中起来出租给中国老板,让他们开发香蕉种植园或西瓜基地。尼古底的青壮年都在地里找到了工作,大抵是做管蕉人或者打零工。香蕉树和西瓜藤,围绕着整个村子。

  “我们来的时候,这边香蕉地还不多,才几万亩。现在嘛,周围全部都是香蕉地。光我们那个老板一家就开发了20多万亩。”阿四说,“年轻人都去香蕉地,老人不能闻农药,就在家喂猪。这里比果敢好,不怕抓壮丁。果敢打仗的时候,我们不去参军,他们肯定来抓的,像土匪一样。”2018年传出一些香蕉地工人中毒死亡的信息,归咎于对剧毒农药的长期接触。阿四说死者里有果敢人。

  “他四十多岁吧,我们认识的。他长期在香蕉地里打药,不讲究防护。后来身体都浮肿起来了,腰疼了一个多月,没法工作。寨子里的医生天天来给他打针,都好不了,最后去密支那医院检查,照X光,说是农药中毒。时间拖长了,医不了,不久就死了。”

  事故发生之后,很多种植园老板都给工人发了口罩和手套,阿四的老板还发了雨衣。每次打药之前阿四都会将这么多东西穿戴齐整,但心里依然恐惧。因为不清楚自己打的是什么药,只知道“那种药打下去,几秒钟叶子上的虫就都死掉了。”

  一般情况下,香蕉种植园里有四个工种:以中国人为主的技术人员,以缅甸华人为主的翻译人员,以缅甸华人和当地村民为主的管蕉人,以下缅甸劳工为主的零工。后者常常会主动转化为管蕉人,因为只有在有的管蕉人忙不过来时,才会每天花6000缅币(不到30块钱)雇佣零工。这对下缅甸贫民来说算一笔不错的收入。多数情况下,管蕉人宁愿自己辛苦,也不愿花钱雇人。

  阿四和表哥阿普(化名)都在管蕉,也叫“管蕉人”。按公司规定,一个管蕉人应承包至少3000棵香蕉树。新的香蕉苗耗时长,果实也不多,从栽种到完全收获,通常要一年时间。在收货香蕉之前,管蕉人是没收入的。只是在每个月初,老板会让翻译给管蕉人发10万缅币作为预支的生活费(约450块钱)。

  阿普是尼古底傈僳基督教会的执事,他说:“450块钱省一点的话就够吃了。不要生病,生病的话还是差些。”他拿着一杯像茶的东西,庄重地喝,皱着眉咽。我问那是什么,他说那是豪猪刺,还有其它说不清名字的草药。这是傈僳族治疗胃病的土方。

  到了收获季节,会有香蕉代办公司或者中国经销商来地里选蕉,以3毛钱一斤的价格收购。最重要的选择标准是“好看”——没有疤痕,形状整齐圆润。

  “第一季结算的时候,扔掉了很多,喂猪都吃不完。”阿四说。当时,他的香蕉卖了大约1万元人民币。然后必须将预支了一年的生活费还给老板,结果线千多人民币。阿普补充道:“我们什么都要管,除了星期天做礼拜和生病,每一天都要工作。一年下来,挣得少的能有5、6千块,多的有1万块。那是最多的了。我没见过更多的。”

  阿四打算收完香蕉之后换个工作:“2019年不敢管蕉了,找亲戚看看有没有活计,没有的话去别的地方打工。去泰国也可以,去中国也可以。”他害怕接触农药,也害怕当地村民。

  从2017年到2018年,有很多当地村民向政府抗议香蕉种植园。阿四不知道为啥要抗议,他担心的只有一件事:“这样就让我们没工作了。”

  相力来自外莫县木节村,过去几年他搬到了密支那,担任一家教育学习管理机关的联合发起人,也曾在克钦浸信会(KBC)做难民救援工作。2018年3月,他从克钦浸信会离职,计划回木节村开辟一块地修建一个教育中心。

  当他回到木节村时,发现自家的一部分土地已经被一家农业公司开垦出来,一排排大棚取代了原先的树林,里面培育着香蕉树苗,长到了1寸高。大棚附近竖着一根竹竿,上面飘荡着一面缅甸国旗。不远处一台挖掘机还在继续开垦。

  “我有2英亩地被占去了,之前我在那里种竹子和橡树。他们占去了100多户村民的土地,加起来大概600英亩吧。”相力指出,占地的是一家中缅合资农业公司。按照2012年公布的缅甸《外国投资法》第五章第九条,外国人的投资方式应该与缅甸国民或相关政府部门、组织进行合资。因此,中国香蕉公司不能直接在缅甸进行种植,必须与缅甸公司合作。而这些缅方公司,常常被指责具有缅甸军方或政府背景。

  缅甸政府及国防军、克钦独立组织及其军队克钦独立军、由独立为民兵再转为边防军(BGF)的武装组织都在外莫地区有各自的活跃空间,多种权力机构交叉重叠管理,各自牟利。这种特殊的政治生态既是克钦邦几十年内战的延续性后果,也是使克钦邦武装冲突持续不断的动因之一。

  2011年,缅甸结束军政府统治,前军官登盛担任总统,大力推行经济改革,放松了经济管制,鼓励外国投资,以拯救几十年来因军政府独裁而沉到谷底的缅甸经济。次年,登盛政府主导推出了新土地分类法《空置、休耕和处女地法(VFVLandLaw)》,进一步吸引外国投资者进入缅甸开发农业。该法律规定没有在限期之内登记土地使用权的土地将被视作“荒地”归为国有,进行重新分配。

  实际情况是大部分农民虽然世代在土地上劳作,却从未拥有地契,甚至不曾听说需要地契来验证自己与土地的关系。有的人则在战争中丢失了地契,同样无法验证自己拥有土地使用权。结果是许多农民,以及一些逃离家乡多年的战争难民,丧失了袭自祖辈的土地。

  (木节村攻进种植园之后,农业公司代表前来协商。图片来源于相力的社交网络。)

  政府将没收的“荒地”重新分配给一些本国公司集团,它们具备过硬的权力和财力,能够以低价从村民手中租地买地,或借助土地分类法的规定强行占地,再高价转租给外国农业投资者。在外莫县,这些外国农业投资者都是中国人。

  为了争回“被占土地”,2018年3月初,相力和木节村100多户村民聚集在外莫县政府门口进行抗议,要求政府处理土地占用问题。作为回应,政府官员除了建议该农业公司与村民协商,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于是村民们给中方公司和缅方公司发出联名信,要求归还土地。但没有回音。

  相力说:“咱们不可以再失去土地了。”3月中旬,几十位木节村民攻进香蕉种植园,声称为了夺回土地,不惜以命相拼。

  “我们守了好多个夜晚。最后大部分村民夺回了自己的土地,重新种上自己的作物。”相力是整个抗争过程的带头人之一,2018年4月,该香蕉公司在外莫县法院将他和其他7位领头村民告上了法庭。但他和村民也反过来起诉了该公司。

  2018年5月,相力组织学生针对外莫县香蕉种植园进行了一次深入调查,强调香蕉种植园带来的土问题、化学品使用问题和就业机会。6月,他们向克钦邦议会提出了民间对香蕉种植园的种种疑虑,议员回应声称“这些香蕉地是非法的,”但是没有采取措施。

  长期关注本土发展、生计问题的傈僳民间社会组织则在2017年3月开始对外莫县的香蕉种植园做出详细的调查,并于2018年2月发布了调查报告。

  调查期间,村民们指给组织负责人哇叻看了一些香蕉地附近的水塘,水塘中漂浮着农药包装盒,以及散发恶臭的死鱼。村民们又跟他诉苦,死了二十多头黄牛,是由于喝了水塘中的水。没人认识包装盒上的中文,社会组织和政府部门,都没有能力对这些水塘进行水质检验,以确知其污染程度。

  该组织发布的报告还指出,除了大量未经处理的农药、化肥包装盒造成了一定的环境污染,村民面临更严峻的问题:失去灌溉水源。

  香蕉是需水量很高的作物,所有香蕉公司都尽可能地将种植园选在水源附近。动辄上千上万亩的种植园,有必要进行人工引水。哇叻说:“他们将水源截断做成大型蓄水池,也利用抽水机来抽水,一些溪流已经干枯了,附近寨子都闹水荒。一些田地荒废了,幸存之地产量也受一定的影响。”

  今年3月8日,根据Burmese.dvb发布的一篇缅文报道,克钦邦首席部长凯昂召开了一次公众见面会,他在会上说道:“因为克钦邦的局势不稳定,西方国家不太愿意来投资,只有中国人愿意来。香蕉种植园为20万人带来了就业机会,因此,尽管政府了解香蕉种植园会对土地带来伤害,但不准备对此采取任何措施。”

  哇叻家对面有一家中餐馆,已经开了两年,但他从未踏足。在这里能找到正宗的川味火锅,或者从曼德勒运来的海鲜,宋云丽和同样来自四川的香蕉老板们常来这里聚餐。

  席间宋云丽常听见某某老乡又遇上了“当地人的麻烦”。大家一致认为只有用钱才能解决这一种问题。她心里明白,缅甸法律不健全,外莫更是混乱,自己的种植园,能够说是合法的,却也能说是非法的。

  2018年初,宋云丽以“承包户”的身份加入了一家云南大型农业公司,她称之为“公司化管理”。此公司凭其长期与缅方商业往来的经验,以及大量土地资源,将像宋云丽这样的小商户集中起来管理,能代表他们与当地社区沟通。宋云丽感觉这样更强大也更安全,“毕竟要在任何行业做下去都需打好关系。”她说。

  在经过漫长的军政府独裁和长期的封闭状态之后,缅甸逐渐走上了从人治到法治的民主化转型阶段,由于法律尚未完善,这样的一个过程极为艰辛。但缅甸似乎已经在改革的路上了。2018年到2019年,对于很多在外莫县投资香蕉种植园的中国人来说,曾经靠金钱和特权能解决的问题,逐渐地需要依法处置,并学会面对当地公众的监督。一些商家开始自行探索规范化种植之道。

  拉仁看上去大约50岁,是一家缅甸农业公司的董事长,克钦人。他的公司自2015年开始,经营着2.5万亩香蕉种植园。他的另一个身份是民间组织克钦邦农业协会(KachinStateCropProducersAssociation)会长。协会成立于2018年中旬,据说克钦邦80%的农业公司都加入了这个协会,这一些企业每个月都在协会办公室定期开会。

  1月初,我在协会办公室见到拉仁会长,他刚结束在中国德宏州的商务考察。办公室坐落在伊洛瓦底江畔,挂着昂山将军、昂山素季以及时任缅甸总统的肖像。他用当地农家的芭蕉待客,笑称“放心吃,这不是种植园的,没有农药。”

  他否认“香蕉种植园是非法的”这种观点,认为在缅甸土地政策、税收政策尚未完善的情况下,部分公司只是不具备完善的香蕉种植手续。对此,协会于2018年12月收到来自克钦邦政府的通知,要求所有公司在6个月之内依规定完善有效手续,包括土地使用权合法手续、成立中缅合资公司、农业部的批准文件、完善税收以及中方工作人员的有效居住证件。

  关于对2019年的期望,拉仁说:“希望中方的投入资金的人在发展中缅农业合作项目时能够遵守缅甸的相关法律和法规,最好还是不要再在土地有争议的地方开展种植活动。”

  2019年,拉仁的公司在外莫地区开垦了3万亩新地,计划在5月种下400万株香蕉苗。

  几十公里外的中国腾冲,也有一家类似克钦邦农业协会的组织:腾冲市国际商会办公室。这是一家于2015年在腾冲市商务局注册的社会团体,注册资本为1万人民币。其法人名下还有另一个企业,名气与他的商会一样响亮。虽然其香蕉种植培养面积没有对外公布,但在外莫地区随处可见其香蕉基地指示牌。该企业成立于2009年,注册资本为2500万人民币,是腾冲最大的缅北农业种植企业。

  2018年底,腾冲市国际商会与克钦邦农业协会给外莫地区每个香蕉种植公司发送了中缅双语“行业自律规定”,要求所有已经或准备进入克钦邦的中方农业公司应该进入商会和协会,以实现统一管理。

  2019年1月,克钦邦农业协会一位成员的公司新开辟了一片种植园,分别请牧师、僧侣和巫师为新基地祈祷或祭祀。“老百姓说这边山里有恶灵,在这边开地,做一些仪式比较好。”种植园的员工宿舍,是缅甸最常见的竹编墙房子,墙上贴着一份针对中国承包户的中文“种植项目管理规定”,发布时间是2018年1月2日。“规定”第9条写着:

  “承包户的基地内,必须注重环境保护,使用过的农药包装、花费袋子、塑料泡沫、拉绳等垃圾必须回收到公司指定的焚烧掩埋坑做处理,不得私自乱丢。”

  员工宿舍会客室里挂着现任执政党民盟2019年的日历,上面印着民盟领导昂山素季的肖像。日历一旁挂着克钦人的象征之一——一个景颇挎包和一把景颇刀。

  新种植园生机盎然,有密林和广袤土地。为防止外人擅自闯入,他雇了许多安保人员,日夜守在进入种植园的必经之路。

  腾密公路已经恢复了畅通——在七彩桥下方,施工队很快修通了便道。唯运水果的22轮卡车仍无法通过。在外莫收割的香蕉,会被装进印着“老挝香蕉”或“云南香蕉”字样的纸箱里,然后由22轮卡车从外莫运往桥头,再由小型货车将香蕉分批运过便道。在桥的另一端,空的22轮卡车已经排成长队静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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